乔落铄站住不动，认命地闭上了眼。
沅枫手中的青印剑从未出得这么快过，连白泓剑也险些没能拦住。双剑出刃，一招致命，一招迅捷，剑身摩擦作响，剑光晃得弈方柯为陆凌柯遮住了眼。
“阿枫！别冲动。”罗寂涯格住青印剑。不过片刻，他的面色远比刚见面时更加憔悴，眼眶通红，眼中还有未散尽的血丝。
沅枫反手一挥，搡开罗寂涯，“你拦我？他杀了我爹！杀了你的师父！他害得你我到今天这步田地，种种都是拜他所赐，我一定要杀了他！”
罗寂涯复又冲过去，大力揪过沅枫，沅枫毫不留情地反手将剑架在了罗寂涯颈边。
“沅枫！你发什么疯！”罗寂涯骤然瞪起双眼，厉声喝道。
方琦城见状怒火中烧。自见面起，罗寂涯始终对沅枫冷言冷语，他深觉此人狼心狗肺，不知好歹。
罗寂涯倏地转头看向萧菱絮，“萧门主好一招避重就轻，这些局哪个不是你布的？若不是你上梁不正，费心教导，又怎会有此事？罪魁祸首莫要摘出自己！”
“呵呵呵……”萧菱絮骤然大笑，“寂涯，我太佩服你，你敛色功夫一流。方才那一瞬，你当真没有也想一剑劈了他的冲动么？”
罗寂涯抬手挥舞几下，“唰唰”几声，削掉了自己碍眼的乱发，“我当然有，可是我知道除掉你这祸害才是重要事！”
萧菱絮无奈地点点头，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，“你若能除掉我，还能搭上惯用的右臂？”他的声音时而清朗，时而妩媚，时而豪放，时而温柔，听得人浑身不舒服。
“除掉小人谈何容易？”林花鱼从旧梦中清醒过来，无悲无喜地开口说了话，好似还如平素一样平和。
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，可惜，我两个都占，你们如何对付我？”萧菱絮说着，竟再度扯脸，扯下了他平素示人的面容！
露出了张不美不丑平平无奇的脸，只是能隐约瞧出，那是张女子的脸。
几人已见过他出神入化的易容术，此时已不敢相信到底哪张脸才是他天生。
“我是个女人，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。今日必不能善终，我要你们记得我这张脸，到了阴曹地府也给我记得。”
在场诸人，无不满腹疑虑。
“她没说假话，她就是女人，”乔落铄适时证实，话音一顿，“祸乱武林的女人。”
精心布局灭绝鼎盛一时的四大家，心机深不可测，对人心把握得无比精准，掌握当世最高深武功，脸面变幻千百种，登临如今武林盟主地位的，是个女人。
她落地成了孤儿，不曾有过半分亲人朋友之爱，混迹市井中受尽了欺辱，沾满了肮脏，再也没有任何善良的念头。
她是女人，也是小民，无法建功立业，在那些耻辱中恨透了所有人。
日后，教她的师父可骗，救她的师兄可杀，唯一依靠的小徒弟可毁。
今日，她依然自负，即便当年留下的隐患如今奔到眼前，那也会是她生，他们死。
易容术我见过天衣无缝的。
这句话刹那间冒出了头，沅枫后知后觉，原来乔落铄曾说的是萧菱絮。
她紧闭住双眼，竭力按捺住翻涌而上的怒波，终究没能遏制住，再度拔剑相向。
“乔落铄！你与我比过！一招也不许让我！”沅枫的痛恨与懊恼满上心头，更有被乔落铄辜负信任的不甘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理智，她迅捷出剑，直刺乔落铄喉间。
与此同时，再也忍无可忍的陆凌柯向着萧菱絮也出了招，林花鱼和弈方柯一同惊呼“凌柯”。
乔落铄不能伤沅枫，但也不敢不跟她打，他举着断剑，左支右绌地应付着沅枫猛烈的攻势。当看到陆凌柯不顾自己死活地要报仇，他眼中显出了阴鸷，顿地一跃，施展轻功躲开了沅枫伸向他脸上的剑，转眼间来到陆凌柯身旁，将她拽向身后。
罗寂涯见沅枫还要追，再顾不得什么干净与男女大防，他展臂揽住沅枫的腰，将她箍在自己怀里，急切地说：“阿枫，你疯了不成？萧菱絮若杀了陆姑娘，这命就算在你头上！”
沅枫一愣。
方琦城见状不好，他趁着乔落铄左右看不过来，连忙把陆凌柯推回弈方柯身边，连同林花鱼，挡住了他们三人。
“既是主仆，别再惺惺作态。我不管你是谁，我也是功成之人，伤了他们谁，我都跟你拼命。”方琦城略微躬身，比出雷霆十二式的开掌手势，蓄势待发。
萧菱絮倏地剥下身上繁琐的袍衫——里面是一身精干的短打。
罗寂涯松开了沅枫，弹开垂在额前的碎发，不知何时又换了神情，和颜悦色地说：“萧门主，既知今日不能善了，不如一场决斗定胜负，了却前尘仇怨，如何？”
萧菱絮细眉一挑，“想以多敌少，寂涯，算盘打得太响了。”
“我就知道萧门主明白我。可是盟主，”罗寂涯嘻嘻一笑，萧菱絮眯起了眼。
这是他第一次称她盟主。
“云鹿山招式你没能学完，所以费尽心机抢夺四大家秘籍以求补上那点缺口。七年过去，以阁下的天资，想必早已融会贯通。然而，没能如你所愿，四大家你只得到了三家绝学，难道不想试试，凑不成四大家的你和半吊子的我们，到底谁才能赢吗？”罗寂涯笑得狡黠。
“以多欺少也能让你说得冠冕堂皇，寂涯，好口才啊。”谁知萧菱絮却不上当。
罗寂涯缓缓踱了两步，“盟主，挨个杀了我们对你来说易如反掌，你当然可以夺了陆姑娘的秘籍从此永世称霸武林。可你从今往后，便再无对手，站在高处的滋味，除了傲视群雄，还有几分寂寥吧？”
弈方柯始终捏着陆凌柯的衣角，淌下的汗早已浸湿了衣。
罗寂涯实在是他见过的最不卑不亢且有勇有谋的人物了。
萧菱絮眉间笼着阴霾。
她不肯承认已经被罗寂涯说中，但又无法压制住自己得遇知己的兴奋。
“妄图向上爬的人，是永远想赢的，萧盟主，我可说对了么？”
萧菱絮沉吟半晌，挑起眼皮，眼神中的凶狠暴露无遗，多年的易容已经让她的面皮变得松弛粗糙，女子的气质像是影影绰绰的错觉。
她更像匹即将捕猎的狼。
“吾，一人足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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